《少年与路过的风》是难得一见的高质量好文,徐家宝钱野是作者“奕鸠”笔下的关键人物,精彩桥段值得一看:十五年,每每我喊起外婆,她都会回应我,说“诶诶诶,外婆在哦,乖孙,叫外婆干啥子”,“饿啦?外婆给你做好吃的,可不能把我的乖孙给饿瘦咯”她走得太突然了,那天晚上我跪在她床边一直喊她,可她却再也没有睁开眼睛,再也没有回应我,我再也吃不到外婆给我做的好吃的了。那年冬天过后,我每天都很难过,每天晚上都会梦到.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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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2018年的夏天,我开始了我的第一次自杀,原想是唯一一次的,一次了结,我前往另一个大家避而不谈的世界,据说是极乐世界。
其实我也无所谓,是不是极乐,是不是天堂,即使是地狱,都没关系,因为在这个人间,我根本活不下去了。
可我爱这个世界,爱这里的一切。
我有个特别喜欢我的外婆,可是她已经死了。
每次回外婆家,外婆都会给我做很多很多的好吃的,全都是我爱吃的,我很喜欢外婆。
可我的爸妈会责怪她,说外婆每次都给我喂那么多,导致我胖成现在这样。他们也会骂我,说我吃的多,迟早会把家底也给吃掉。
那时候小,不懂他们什么意思,只知道哭,不敢再吃,可外婆总会挡在我前面,让我躲在她的身后,一个人去面对爸妈的责怪。
这么多年我一直都是在外婆的保护爱护下长大的,所以我越来越胖,爸妈的责怪我也再也听不到了,因为外婆将我护在了她的臂膀下,给我来自爱的保护屏。
后来我越来越胖,外婆却越来越瘦,她都快没力给我做我喜欢的吃的了。没关系,我依然很爱我的外婆,外婆说她会一直一直陪着她的好外孙,看着他娶妻生子。
可是十五岁那年的冬天,太冷了,钻心的冷,我一直跪在外婆的床边,抓着她的手,哭着喊“外婆”,可外婆的身体越来越凉,我给她盖了很多层被子,可是没有用,一点用都没有。
我开暖炉,开电热毯,房间里暖烘烘的,只有我手里外婆的那只手越来越冷,可明明她的手小到我可以包起来温暖她。
她死了,死在2018年的除夕,我的第十五岁生日。
十五年,每每我喊起外婆,她都会回应我,说“诶诶诶,外婆在哦,乖孙,叫外婆干啥子”,“饿啦?外婆给你做好吃的,可不能把我的乖孙给饿瘦咯”
她走得太突然了,那天晚上我跪在她床边一直喊她,可她却再也没有睁开眼睛,再也没有回应我,我再也吃不到外婆给我做的好吃的了。
那年冬天过后,我每天都很难过,每天晚上都会梦到外婆,梦到我们在老宅,外婆坐在庭院里的摇椅上晒太阳,老人家一摇一摇地,很开心,我坐在她身边吃着她为我做的小零食。
每次醒来,枕头都给我哭湿了,然后我又疯狂地吃,体重一路飙升。
爸妈骂我没良心,说我外婆对我这么好,结果我吃得还越来越多,每天都吃。
到后来我都在怀疑我到底是想外婆还是想那些外婆做的吃的了,不断怀疑自己,可我就是停不下来,我真的太饿了。
因为我的体格,爸妈每天都会骂我,说我败家,吃得很多。
我被他们骂的难受,尝试过少吃点,去减肥,可我真的太饿了,有次直接晕了过去,是在爸妈的责骂声醒了过来,我到了医院。
“你家孩子应该是患上了暴食症,这个症状会伴随心理抑郁,建议你们给孩子……”
暴食症啊。
“不要不要,我家孩子好好的,别想框我们钱。”
爸妈将医生的话打断,医生沉默离开。
我看着天花板,是啊,我怎么会抑郁呢,我很开心的,是吧。
那年夏天,我真的撑不住了,我好想好想外婆。
在家里爸爸妈妈会一直骂我,会刻意减少我的饭量,我每天都吃不饱,我真的很饿,饿得快失去理智,饿得我直吐,又进了医院。
在学校,因为我的体格,大家都笑我,没人愿意靠近我,他们嫌我脏,说我臭,所以我也会特意离他们远些,这样我心里也好过。
有次我听到几个男生说话。
“天,那个死胖子也太臭了吧,他怎么还不去死啊,这么胖。”
“啧,我还坐他附近,那个味道跟屎一样,哪天都要给他熏死。”
……
其实我都知道的,他们私底下议论我的话,我都知道。
以前我听到很难过,被外婆知道了她安慰我,去找了学校,在讲台上维护我,跟同学理论,她说“我的乖外孙胖点怎么了?胖点好,多健康,能吃是福!”
可是现在的我听到这些已经麻木了,因为我没有可以倾诉的人了,外婆不在了,爸爸妈妈也跟同学一样这样说我。
我真的,好想好想外婆。想她摸着我的头说“小宝不哭”,拍着我的背说“外婆一直在”。
可外婆不在了,再也不在了,所以那年夏天,我想去找外婆。
我去了附近的海岸,那是我第一次去,虽然距离我家很近,但我从来没来过这里。
我想去看海,外婆说她这辈子都想看海,想知道海长什么样。我想告诉她,海的样子,算是见到外婆后给她的礼物吧。
来到沙滩上,海水一浪接一浪,一浪又高过一浪,一浪比一浪远。
外婆,我知道海长什么样了,是蓝白色的,海岸是微腥味,海水打在脚上是冰凉的。
我走向大海,想走进远方外婆的怀抱,我看到外婆了,她在笑着招手。
我不断向前走,海水从我的脚底,到我的小腿,再到我的膝盖。
好凉好凉,还好外婆没来,她都那么冷了,肯定是碰不得这海水的。
“好凉好凉啊!”
突然旁边传来一道声音,我吓了一跳,往那边看去,是个女生。
那女生穿的粉嫩,衬得她的皮肤更加白皙,浓黑的发丝随风飘动,眼睛雪亮。
她看着我,笑得灿烂,“你觉得呢?”
我不懂她,一直都不懂。
我没有说话,看了她一眼,就低头默默走开,想离她远些,没有人愿意靠近我,我明白,所以我主动离开人群。
“怎么不理我?没听清吗?”
我很慌张,因为我发现她又往我这边走过来了。
她向我走来,我很紧张,一直在后退,一不小心就被底下的泥沙给绊倒了,只剩一个头在水面上。
她看着我直笑,捧腹大笑,“怎么这么不小心啊你!”
她的每一声笑声传入我的耳朵里,我只觉得她在嘲笑我,跟我身边的每个人一样。
我被她笑得羞恼,但我习惯了嘲笑,习惯了沉默。
我只觉得悲伤,更想死了。
还是外婆好,外婆从不会笑我。
我以为她嘲笑我一顿就会离开了,毕竟我就是这么一个无趣的人,被人嘲笑也不敢发出怒吼,只是沉默,无尽地沉默。
她却向我伸出了手,那只手很小,胳膊也很细。
“你怎么还不起来?”女生用手在我面前挥了挥,“发呆?摔傻了?”
“没听说在海里摔一跤还能变傻的啊……”她喃喃着说,好像是自言自语。
“你怎么还不起来?我可拉不动你啊。”
她好像有点生气,我不懂。
她这人怎么回事,我起不起来关她什么事。
我还是起来了,又悄悄后退,因为没人愿意靠我这么近,尤其是女生,个个都很嫌弃我。
“哑巴吗?”她又发问了。
“你……你是谁?”我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,这是我跟她的第一次对话。
她听到并没有立刻回答我,而是转过头去看海的另一边,海没有尽头,她看着远方,笑得更开心,“我是海的守护者,不允许任何一条生命在海里消逝。”
“你是想自杀吧,对吧。”她转过头,眼睛看着我,盯着我。
我心头一震,看着她哭了。
她没有安慰我,就这么看着我哭。
我哭得越来越大声,因为在这里只有她,她没有阻止我,我将这些月的委屈与难过都发泄了出来,她只是看着我。
渐渐地,我被她的眼神所吸引,忘却了哭泣,没有悲伤,看着她的眼睛,心情越发平静。
她是海的守护者,她守护了我。
她忽然眼睛一弯,笑了起来,手向我伸过来,然后张开手掌,是颗糖。
“要努力活着,世界是甜的。”
她将糖放在了我手心,走之前还对我说了句话。
“海的守护者会保护每一个生灵,所以,请用力爱着,世界不遭。”
我的第一次自杀,失败。
我遇到了守护者,她会保护我,像外婆那样。
那颗糖我吃了,奶糖,真的很甜。
吃着吃着我又哭了,真的很甜,守护者没有骗我。
后来因为爸妈工作的原因,我搬家了,换了一所学校,在海的对面。
我看到了海的守护者,原来她不是天使,也不是海的精灵,是个平凡人,我在荣誉墙上看到了她的名字。
夏初夏。
从入校这天,我就一直关注着这个名字。
她是海的守护者,很厉害。
荣誉榜上贴满了她的照片,她很好看,像精灵,每次看到她,即使是照片,我也会想起那天奶糖的味道,甜的。
从遇到夏初夏的那天起,我的生活好像没有那么压抑了,她是海的守护者,她守护了我。
新学校很好,虽然我依旧是一个人,离其他人远远的,不会靠近他们。
他们都挺好的,同学不会对我说出辱骂我的话,不会向我投来嫌弃的眼神,老师也会关心我。
我在这很开心,一定是因为她,我心里的守护神。
夏初夏不是完全的好学生,因为荣誉墙旁边的黑榜上也有许多她的照片,跟荣誉墙那边的照片不同,黑榜上她的照片各式各样,脸上的伤每张都不一样。
她打架,会抽烟喝酒,也会逃课。每次学校升旗,她都会站上主席台念检讨书。
我在台下,抬头看着她。她太耀眼了,我只是人群中看着她的其中一个。
她是学校老师又爱又恨的学生,我只觉得她好的不真实,是天使,漫画中的黑天使。
她身上是糖的味道,上次在海的那边她给我糖的时候,风夹着她的味道吹到了我这边,我知道,她不坏。
她是救过我一命的人,是我的守护神。
其实我不喜欢吃糖,大白兔奶糖更是讨厌的,可那天过后我有去买过,还是觉得难吃。
可夏初夏在海边给我的那颗大白兔奶糖,真的很好吃,很甜很甜。
每次难过的时候,想死的时候,我都会想起她,想到那个奶糖。
她是外婆去世后,我生命中第二束阳光。
我很珍惜。就一直默默地关注着她。
我会留意她的每一条消息,好的坏的,这样我就觉得,我离她更近了,每次知道她的一些新消息,我都会高兴,因为那是我黑暗时光里的光亮。
因为这里的美好,让我都快忘了我是个什么样的烂人了,我想我是得意忘形了。
她是我心里的守护神,我怎么敢去污染她的世界。
下午吃完晚餐我回到了教室,教室里很多人,这是我印象中最多的一次。
我依旧低头默默地走了进去,可是感觉很多道视线落在了我身上,我很不自在,我想逃,将头埋得更低。
“徐家宝,你真恶心!”
一个男生打破了教室的安静,这熟悉的话,直触心底。
脑海中又想起来之前的生活,这句话又将我打回原型,果然,我的世界依旧是黑的。
教室里此起彼伏地声音传入我的耳朵,我听不清了,我好晕好晕,我不敢去听,不敢看他们。
我的眼睛一直看着教室角落,那是我的位置,现在一片狼藉,桌子被掀翻在地,书全都散在地上,有一个本子被翻开了。
那本子我太熟悉了,那是我的日记本,翻开的那页,一面是我黑暗的心事,一面是满满一张纸的名字,是夏初夏,我的守护神。
我被他们围住,听着他们辱骂我的话,很久没听到了。
我也才发现,这学校其实跟之前的没区别,骂的话都一样。
可我只觉得血液凝固了,从头冷到脚,我就看着我的本子,死死的看着,好冷好冷。
可现在是夏季啊,我却觉得钻心地冷,冷得刺骨,我好像浑身都抖了起来,他们好像都被我吓到了,我没注意,只发觉他们骂我的声音停了一下又骂的更大声了。
忽然我听到了一句话,穿透进我响着耳鸣的世界。
“你这种人喜欢夏初夏,真恶心,你配吗!”
我被这句话打回现实,这些月的风平浪静,其实都是假象。
这些月我做的那些梦,我瘦了,与夏初夏交谈,我们成为朋友,这些都是假的。
我依旧是那个人人嫌弃的死胖子徐家宝,依旧是那个受尽侮辱的死胖子。
死胖子不可以去玷污守护神。
“又脏又臭还这么胖,真替夏初夏感到可怜,居然被你这样的人惦记上了。”
他们都这么说着,后面的我也听不到了。
我的脑子开始天旋地转,好痛好痛,我用手砸,可还是痛,耳鸣,一阵强过一阵,全身都在抖,好冷好冷。
我想吼出声,想大叫,撕心裂肺的喊,可我发不出一点声音,只能死死的咬着唇。
我好想死。
我止不住眼泪。
我好想外婆。
我活不下去了。
周围都是人,好多人,他们都围着我,我快窒息了,他们好像掐着我的脖子,一直念着“你快死吧你怎么还不死你怎么还活着”。
后来的事我也不记得了,醒来就是在医院。
我只觉得痛,浑身痛,好冷,止不住的抖,又哭了。
我看到了爸妈,他们一脸怨恨的看着我,我想出声喊他们,发现我嗓子哑了,发不了声了。
“死东西,败家子。”
我听到他们这么叫我,十多年了,我听习惯了,只不过心脏好像还没有,他们的话一字一字扎进我的心,刺痛。
老师来家访,在我房间里,坐在我的面前,小心翼翼的看着我。
“老师?”
她才回过神。
她是来告诉我我被停课的事,让我好好治病。
治病……
那天教室,我蹲在地上一直猛敲自己的头,嘴巴也被我咬出血了,有同学去叫了班主任,班主任带来了学校医务室的老师,我是被强打了一针镇静剂才晕过去的,被送进了医院。
我默默地听着,内心毫无波澜,脑子也一片空白。
就发着呆,什么事都不想想,我好累。
我将自己关在房间里,我的东西被爸妈收拾了带了回来。
他们那天还骂了我,说我没用,被同学欺负了什么都不会做。
原来那天过后,我的位置依旧没变化,没人愿意靠近我那里,我才知道。
我一直以为,这个学校是不一样的,她是守护神在的学校,里面的每个人都很友好,跟以前不一样……
生活没区别,只会越来越糟。
我翻开了我的笔记本。
其实我没写很多东西,是从外婆去世开始写的,那会每天都很痛苦,拿着笔一直在本子上乱画,我不知道画什么,我只是很难过,所以一直用笔划,本子都被划烂了。
前面的每一页都是黑色涂鸦,或者就是满满的一页“我想死”。是从遇见夏初夏开始,日记内容不一样了。
我将她给的糖纸贴在了本子上,那是我遇到守护神的第一天,她救了我一命。
我看着,又哭了。
为什么要救我啊,让我死了多好,我真的,活不下去了。
夏初夏是我心中的守护神,是我黑暗世界里的一束光。
可光照亮不了整个黑暗,她也不是我的光。
我又去看了大海。
我坐在岸边,看了一天的海。
我看着它潮起潮落,看着它一浪冲一浪,好美啊。
我还是喜欢这个世界,它太美了,我是脏的,我不该留在这个世界,纯净的世界不该被污浊污染。
我看着海的尽头,其实海没有尽头,我看不到尽头,我又哭了。
我站了起来,沉重的身体差点又摔了下去。
我要去找外婆。
2019年的夏天,我的第二次自杀。
我一步一步走向大海,这次海水是暖的,可我还是好冷。
这次海的守护神没有出现。
也是,海的守护神也不会允许任何肮脏的东西污染这个美好的世界。
我走进了深海,海水没过了我的头,海水来到我的身体,我很高兴,我想是世界最后还是接纳了如此脏臭的我。
我的身体在慢慢下沉,我想到了我心中的守护神夏初夏,那年的大白兔奶糖真的好甜好甜,我好喜欢,我也再也没吃过那么好吃的糖了。
我想起了爸爸妈妈,他们应该会很高兴吧,我这个没用的废物终于死去了,他们应该会松口气,生活也会越来越好。
最后我想起了我的外婆,外婆的笑又浮现在眼前。
外婆,我来找你了。
我看了海,真的很好看,我也很喜欢。对了对了,外婆,我还遇到了天使,她叫夏初夏,她真的很好很好,是我的守护神,她保护了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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